首页 > 文库大全 > 精品范文库 > 6号文库

汪曾祺[★]

汪曾祺[★]



第一篇:汪曾祺

汪曾祺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生于江苏省高邮市,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1] 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2] 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毕业考入江阴县南菁中学读高中。1939年夏,汪曾祺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1950年,任北京市文联主办的《北京文艺》编辑。1961年冬,用毛笔写出了《羊舍一夕》。[3] 1963年,发表的《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1981年1月,《异秉》在《雨花》发表。1996年12月,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顾问。

1997年5月16日上午10点30分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7岁。[2] 人物关系

纠错

西南联大的“坏学生”

汪曾祺(1920年—1997年),江苏高邮人,曾就读于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等。新中国成立前当过中学教员、历史博物馆职员。后在北京做编辑工作;写过剧本,参与过《沙家浜》的修改和定稿;在短篇小说和散文创作上颇有成就。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

文笔中有许多“暗功夫”更多

西南联大学制四年,他却读了五年,因为体育和英语不及格,留了一年。汪曾祺不用功,喜欢到处逛,泡茶馆,可不爱上课。他是个夜猫子,晚上在图书馆或茶馆读书,白天睡觉。在西南联大,汪曾祺开始写作。这是他人生方向的开始,注定了这一生将成为一个作家。那些不能忘的昆明记忆更多

1997年3月,汪先生去世前两个月,又写了散文《猫》;小说、绘画和散文,三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但只有一个指向:昆明的记忆。不同的年岁,不同心境。内容整理 微信红包头条

中文名 汪曾祺 国

籍中国

族 汉族 出生地中国、江苏省高邮市

出生日期 1920年(庚申年)3月5日 逝世日期 1997年5月16日 职

业散文家、戏剧家、小说家

毕业院校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

主要成就小说被视为诗化小说

《大淖记事》获全国短篇小说奖

《沙家浜》深受观众的喜爱

代表作品 《受戒》《沙家浜》《大淖记事》 《黄油烙饼》《葡萄月令》

目录 人物生平▪ 求学经历 ▪ 解放前夕 ▪ 解放时期 ▪ 晚年岁月 2 主要作品 3 文学特点 ▪ 散文写作 ▪ 小说写作 4 家世成员 5 人物评价 人物生平求学经历

1925年,汪曾祺入高邮县立第五小学幼稚园学习。1926年秋,汪曾祺入县立第五小学读书。1932年秋、汪曾祺小学毕业考入高邮县初级中学读书。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毕业考入江阴县(今江苏省江阴市)南菁中学读高中。

1937年,日本人占领了江南,江北告急。正读高锅炉板www.feisuxs中二年级的汪曾祺不得不告别南菁中学,并辗转借读于淮安中学、私立扬州中学以及盐城临时中学,这些学校的教学秩序都因战争而打乱。汪曾祺就这样勉强读完中学。后战事日紧,汪曾祺随祖父、父亲到离高邮城稍远的一个村庄的小庵里避难半年,他在小说《受戒》里描写过这个小庵。1939年夏,汪曾祺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大学期间,汪曾祺与同学创办校内的《文聚》杂志,并不断在杂志上发表诗歌、小说。解放前夕

1944年,为生活计,汪曾祺在昆明北郊观音寺的一个由联大同学办的“中国建设中学”当教师,在两年的教学期间,汪曾祺写了小说《小学校的钟声》,重写小说《复仇》。后由沈从文推荐给郑振铎在上海主办的《文艺复兴》杂志发表。此外,还写了小说《职业》、《落魄》、《老鲁》等。这期间汪曾祺与同在中国建设中学任教的施松卿相识,并建立了恋爱关系。汪曾祺 汪曾祺

1946年秋,汪曾祺由昆明到上海,经李健吾先生介绍,到民办致远中学任教师两年,直到1948年初春离开。这期间,写了《鸡鸭名家》、《戴车匠》等小说。

1948年初春,汪曾祺离开上海到北京,与在北京大学外语系任助教的施松卿会合,临时借住在北京大学。失业半年后,才在北京历史博物馆找到工作。

1949年1月31日,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北平宣告和平解放。3月,汪曾祺报名参加“四野”南下工作团,在武汉被留下来参与接管文教单位,后被派到第二女子中学当副教导主任,干了一年。

1949年4月,汪曾祺的第一本小说集《邂逅集》,作为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中的一种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入汪曾祺初期作品8篇:《复仇》、《老鲁》、《艺术家》、《戴车匠》、《落魄》、《囚犯》、《鸡鸭名家》和《邂逅》。5月,与施松卿结婚。[4] 解放时期

1950年,北京市文联成立。汪曾祺从武汉回到北京,任北京市文联主办的《北京文艺》编辑。[4]

1954年,汪曾祺创作出京剧剧本《范进中举》,后获北京市戏剧调演一等奖。秋,调离北京市文联,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任《民间文学》编辑。1957年,“反右斗争”开始后,他因这篇短文受到批评,但并未划定为右派。[4] 1958年夏,被补划为右派,下放张家口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1960年,汪曾祺被摘掉右派帽子,结束劳动,暂留农科所协助工作。

1961年春,农科所让汪曾祺到设在沽源的马铃薯研究站画一套马铃薯图谱,可惜画稿毁于“文革”中。1961年冬,用毛笔写出了《羊舍一夕》。年底,汪曾祺调北京京剧团任编剧。1963年,《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这是汪曾祺的第二个作品集。[4]

1964年,汪曾祺等人根据沪剧《芦荡火种》执笔改编同名京剧,由北京京剧团演出,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董必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观看并接见了全体演职人员,祝贺演出成功。

1966年“文革”开始后不久,汪曾祺即因“右派”问题被关进“牛棚”,但1968年迅速获得“解放”。

1970年5月21日,汪曾祺因参与京剧《沙家浜》的修改加工有贡献,而被邀请登上天安门城楼。[4] 晚年岁月

1977年,民间文学论文《花儿的格律》发表,这是汪曾祺“文革”后发表的第一篇作品。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汪曾祺深受鼓舞,创作热情逐渐高涨。1979年,小说《骑兵列传》在《人民文学》第11期发表,这是汪曾祺在“文革”后发表的第一篇小说。

1980年,小说《受戒》在《北京文学》10月号发表。1981年1月,《异秉》在《雨花》发表。4月,《大淖记事》在《北京文学》发表。这一年汪曾祺的佳作连续发表,小说创作日趋活跃。10月,应高邮县人民政府邀请,汪曾祺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访问。

1982年,汪曾祺新作不断。1983年,汪曾祺的创作更趋活跃,在全国各地发表小说、散文、评论等近20篇。

1985年,在年初结束的中国作家协会第四届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理事。

1987年2月26日,汪曾祺在京入党。4月16日,汪曾祺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云南访问。10月,应安格尔和聂华苓夫妇之邀,汪曾祺赴美国参加国际写作活动,历时三个多月。1988年,小说无新作,间或发表些散文、随笔。1989年1月,《北京文学》与台北《联合文学》采取同步行动,同时出汪曾祺作品专辑。1990年2月24日,汪曾祺写散文《七十抒怀》。[5] 1991年5月,《蒲桥集》由作家出版社再版。[6]

1992年4月,散文集《旅食集》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

1993年6月,以故乡高邮为背景的小说集《菰蒲深处》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7] 1995年春,应台湾《联合时报》邀请,汪曾祺赴台参加“两岸三边文学问题座谈会”。[8] 1996年12月,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顾问。

1997年5月16日上午10点30分终因抢救无效而不幸去世,终年77岁。[9] 主要作品 作品类型

作品一览 短篇小说 《受戒》《大淖记事》《鸡鸭名家》《异秉》《羊舍一夕》 小说集 《邂逅集》《晚饭花集》《茱萸集》《初访福建》 散文集 《逝水》《蒲桥集》《孤蒲深处》《人间草木》《旅食小品》《矮纸集》《汪曾祺小品》 艺术小品集

《汪曾祺:文与画》 文学评论集 《晚翠文谈》 剧本京剧 《沙家浜》(主要编者之一)京剧

《范进中举》 文集

《汪曾祺自选集》《汪曾祺文集》《汪曾祺全集》 资料来源:[10-11]

文学特点 散文写作

汪曾祺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12]

他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使“日常生活审美化”,纠偏了那种集体的“宏大叙事”;以平实委婉而又有弹性的语言,反拨了笼罩一切的“毛话语”的僵硬;以平淡、含蓄节制的叙述,暴露了滥情的、夸饰的文风之矫情,让人重温曾经消逝的古典主义的名士风散文的魅力,从而折射出中国当代散文的空洞、浮夸、虚假、病态,让真与美、让日常生活、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让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没。[12]

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观念的灌输,但发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学》的《苦瓜是瓜吗》,其中谈到苦瓜的历史,人对苦瓜的喜恶,北京人由不16mn无缝管www.feisuxs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后谈到文学创作问题:“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一个作品算是现实主义的也可以,算是现代主义的也可以,只要它真是一个作品。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说它是瓜也行,说它是葫芦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13] 小说写作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汪曾祺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首先在于对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以近乎虔敬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传统美德。为此,他写成了脍炙人口的《受戒》和《大淖记事》。[14] 家世成员 祖父 拔贡

父亲 汪菊生 字淡如,多才多艺 生母 姓杨 在汪曾祺三岁的时候因肺病去世 继母 姓张 后也死于肺病 第二个继母 姓任 伴随汪曾祺的父亲度过漫长而艰苦的沧桑岁月 人物评价

汪曾祺一生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挫折,受过各种不公正待遇,尽管如此,他始终保持平静旷达的心态,并且创造了积极乐观诗意的文学人生。贾平凹在一首诗中这样评价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贾平凹评)[15]

汪曾祺博学多识,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他一生所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多矣,例如启蒙救亡、夺取政权、反右斗争、“文革”、改革开放等等。但他深感现代社会生活的喧嚣和紧张,使读者形成了向往宁静、闲适、恬淡的心理定势,追求心灵的愉悦、净化和升华。(中国作家网评)[16]

第二篇:汪曾祺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苏高邮人,现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历任中学教师、北京市文联干部、《北京文艺》编辑、北京京剧院编辑。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著有小说集《邂逅集》,小说《受戒》、《大淖记事》,散文集《蒲桥集》,大部分作品,收录在《汪曾祺全集》中。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1939年考入中国西南联大中文学系,师从沈从文等名家学习写作。他是跨越几个时代的作家,也是在小说、散文、戏剧文学与艺术研究上都有建树的作家。1940年开始发表小说、诗和散文。1948年出版第一个作品集《邂逅集》,1963年出版第二个作品集《羊舍的夜晚》,1978年发表小说《骑兵列传》,1980年发表小说《受戒》,受到普遍赞誉,随后一发不可收。现已出版《汪曾祺短篇小说选》、《晚饭花集》、《汪曾祺自选集》以及多卷本《汪曾祺文集》等十几个作品集。他的小说被视为诗化小说,其中《大淖记事》获全国短篇小说奖。他还写散文、评论和剧本。与他人合作改编、加工的《沙家浜》深受观众的喜爱。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他说:“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必然会接受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影响”。儒、道、佛三家,“比较起来,我还是接受儒家的思想多一些”;不过,“我不是从道理上,而是从感情上接受儒家思想的”。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这是他艺术追求的方向,也是他小说的灵魂。

1946年起在《文学杂志》、《文艺复兴》和《文艺春秋》上发表《戴车匠》、《复仇》、《绿猫》、《鸡鸭名家》等短篇小说,引起文坛注目。1950年后在北京文联、中国民间文学研究会工作,编辑《北京文艺》和《民间文学》等刊物。1962年调北京京剧团任编剧。著有小说集《邂逅集》、《羊舍的夜晚》、《汪曾祺短篇小说选》、《晚饭花集》、《寂寞与温暖》、《茱萸集》,散文集《蒲桥集》、《塔上随笔》,文学评论集《晚翠文谈》,以及《汪曾祺自选集》等。短篇《受戒》和《大淖记事》是他的获奖小说。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介绍到国外。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生于江苏省高邮市,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1]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2]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毕业考入江阴县南菁中学读高中。1939年夏,汪曾祺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1950年,任北京市文联主办的《北京文艺》编辑。1961年冬,用毛笔写出了《羊舍一夕》。[3]1963年,发表的《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1981年1月,《异秉》在《雨花》发表。1996年12月,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顾问。

散文写作 汪曾祺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作品集他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使“日常生活审美化”,纠偏了那种集体的“宏大叙事”;以平实委婉而又有弹性的语言,反拨了笼罩一切的“毛话语”的僵硬;以平淡、含蓄节制的叙述,暴露了滥情的、夸饰的文风之矫情,让人重温曾经消逝的古典主义的名士风散文的魅力,从而折射出中国当代散文的空洞、浮夸、虚假、病态,让真与美、让日常生活、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让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没。[13]

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观念的灌输,但发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学》的《苦瓜是瓜吗》,其中谈到苦瓜的历史,人对苦瓜的喜恶,北京人由不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后谈到文学创作问题:“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一个作品算是现实主义的也可以,算是现代主义的也可以,只要它真是一个作品。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说它是瓜也行,说它是葫芦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14]

小说写作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在语言上则强调着力运用中国味儿的语言。汪曾祺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首先在于对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以近乎虔敬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传统美德。为此,他写成了脍炙人口的《受戒》和《大淖记事》。[15]

汪曾祺一生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挫折,受过各种不公正待遇,尽管如此,他 汪曾祺

始终保持平静旷达的心态,并且创造了积极乐观诗意的文学人生。贾平凹在一首诗中这样评价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贾平凹评)[16]

汪曾祺博学多识,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他一生所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多矣,例如启蒙救亡、夺取政权、反右斗争、“文革”、改革开放等等。但他深感现代社会生活的喧嚣和紧张,使读者形成了向往宁静、闲适、恬淡的心理定势,追求心灵的愉悦、净化和升华。(中国作家网评)[17]

第三篇:汪曾祺

论汪曾祺笔下小人物的伦理悲剧

摘要:汪曾祺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独具特色的作家。他一生致力于短篇小说的创作,著有《受戒》、《大淖记事》、《鸡鸭名家》等多篇小说。他的小说取材于民间,主要着眼于小人物的刻画,通过对故乡的小人物的描写,来展现故乡民俗风情的融洽和美丽的。他在小人物身上寄托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与愿望,反映出一种自然健康的人情美、人性美。但是也有很多小人物的命运是很悲哀的,充满了悲剧色彩。汪曾祺借小人物的悲惨遭遇,表现人生的悲凉,展示了一个人道主义者的悲悯情怀。

关键字:汪曾祺小说 小人物 伦理悲剧

引言: 汪曾祺笔下的小人物都是善良、谨慎、与世无争、自足自乐的,虽然也有悲哀,但是这些悲哀和悲伤是读者所感受到的,而那些小人物却是很平静坦然的接受了。在这些小人物的一生中我们没有看到轰轰烈烈的奋斗,也没有看到悲壮的反抗和斗争,有的只是沉默、平凡和与世无争。这些并没有给读者的心灵上以强烈的情感震动和深刻的思考,只是让人读后感到伤感。汪曾祺作为一名有强烈责任感的作家,通过描写发生在小人物身上的伦理悲剧,来批判那些反人性的甚至毁灭人性的,造成心灵创伤和精神悲剧的伦理道德观念。

虽然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五四启蒙运动,旧的伦理道德秩序正在一步步的走向灭,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历经千年的伦理道德观念依然深深的地扎根于民众的内心深处。汪曾祺笔下的小人物也追求爱情,因为对爱情的渴望是人类不倦的追求,爱情能给人类的最大的精神慰藉。然而在苦难中生存的人,由于他们处于社会的底层,爱情对于他们总是缺失的,慢慢地脱离了正常的伦理轨道,最后只落得失败和幻灭的命运。

一、悲剧形象

《辜家豆腐店的女儿》中,辜家女儿因为家贫而被迫卖身,忍受着大德生米厂王老板和他的傻儿子大呆鹅的蹂躏,但自己钟情的却是王老板的小儿子,没想到她的爱意却遭到了拒绝,就连她求性的欲望也破灭了。她没有固守中国社会一向讲究的“发乎情,止乎礼”的文化思维模式,大胆地追求爱情,向阴暗死寂的生活表示质疑和抗议。但是,在这个满目疮痍的社会中,辜家女儿岂会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她在这千疮百孔的爱情中苦苦挣扎,到最后却被现实打击得粉碎,留下更为悲惨的生活。

《晚饭花.珠子灯》中,孙小姐身为大家闺秀,从小饱受封建文化的熏染。在未婚夫的影响下,她也自觉地接受了一些新文化观念。不幸的是新婚不久丈夫病逝,尽管丈夫留下了不要守节的遗言,但改嫁的念头一刻也没有在孙小姐的脑海中出现过,孙小姐默默地在独自等待中死去。“珠子灯”本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在这里却成了孙小姐灵魂的枷锁,那种巨大的反讽刺意味让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忧郁症》中的龚家媳妇裴云锦,因为过度的操劳家室导致一直怀不上孩子,却认为自己对不起婆家,意思整天地不说话,只是坐在家门前木然地看着日影或雨滴,最终选择了上吊自杀。这种精神上的压迫比单纯的物质压迫更加可怕,那是一种渗透到骨髓里的残忍,让人感到更加的悲哀。

在汪曾祺的小说中,还有一类小人物近乎乱伦性质的悲剧。这类小人物的形象更为尖锐、更为深刻,更具人性的深度,从而也更具悲剧的意义。这主要通过一种畸形的性爱表现出来,其中包含的不再是作者的悲悯和同情,更是质疑和批判。《钓鱼巷》中少爷和嫂子、女佣之间的性关系;《窥浴》中女老师和男学生的性关系,这些都是违背道德、不正当的,作者写出来是为了引起我们的反思。其中最具深度的是《小娘娘》,讲述了一个性与道德的主题,展示了灵与肉的冲突。明知道姑侄通奸是乱伦,是作孽,是一条不归路,但是耐不住举目无亲,世事冷漠带来的巨大寂寞、空虚与荒凉,姑侄俩为了得到片刻的温暖与慰藉铤而走险,最终带给他们的是更大的沉沦。

二、悲剧成因

1、作者的经历

汪曾祺出生于山清水秀的江南小城——江苏高邮。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19岁后,汪曾祺开始踏入了残酷的社会。他19岁离开家乡去昆明考大学,开始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在西南联大虽然受到名师的谆谆教诲,学到丰富的知识,但物质上的贫困和战争年代的兵荒马乱使他逐渐发现现实生活不是诗意与美好的交织,而是充满了荆棘和崎岖。大学毕业后,他在昆明郊区的一所中学任教两年,这使他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社会与认识,体味出人生的寂寞和悲凉。1946年秋,他离开昆明去了上海,找工作遇到了很多挫折,碰了几个钉子之后依然没有着落,这导致他的情绪很坏,甚至想到了自杀。这些感同身受的坎坷的生活经历使他在憧憬生活诗意的间隙,滋生出一种对人生,对世界的忧患意识,对问题的思考也因此变得深刻起来。1958年,他被打为右派,下放到农村劳动。这是因为这次经历,使他对社会下层人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真切感受到了社会下层小人物艰苦的生活和人生的无奈痛苦。因此汪曾祺在小说中淡淡的叙述,冷静地表达着自己对于平凡苦难生活的体味和对平凡善良人们的悲悯。深刻的悲哀之感表明了他对这些小人物的深切的悲悯与同情。汪曾祺在小说中,以普通的日常生活为基点,把真挚的目光投向生活的的各个阴暗角落,开掘人性的虚伪、丑陋与鄙陋,使作品流溢出冷峻的色彩。面对一个个被扭曲的心灵,汪曾祺以清醒的头脑关注人性,把笔触伸向人性的深处,从中折射出人类的生存现状,引起读者对生活的审视和反思。

2、社会背景

造成这些小人物的真正元凶是中华传统的封建思想。虽然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五四启蒙运动,旧有的中国伦理道德秩序在一部部走向灭亡,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经历了千年的伦理道德观念依然深深地扎根在民众的内心深处。封建道德和传统观念是极具影响力和破坏力的,它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造成人生的悲剧。而在女性的生存中表现的更加明显。

在汪曾祺描写小人物伦理的悲剧上,他更多的是表现在男女性爱上。也许因为中国文化中性意识特别强,给人造成的压抑感也特别强,汪曾祺自然而然地就用性爱题材表达他反抗戒律与禁忌的愿望。他的兴趣不在于一般意义上的性爱--比如合礼仪合规矩的性爱,而在于那些越轨破戒的性爱。那些小说人物之所以破戒求爱,是寄寓着对于美好人生的向往。在《大淖记事》中,一群妇女将老光棍的裤子扒下来挂到树上,有一回她们当着老光棍的面脱光衣服下水洗澡。姑娘生下私生子、少妇搞婚外恋,在这里都是平常事,只要她们愿意,爱怎样就敢于怎样。巧云的母亲就是跟戏班子的一个小生私奔远去的。私奔乃是她们阴暗的一生中最为光明的一次追求,是对日常生活的有限性和无聊感的逃避与反抗。《窥浴》是女老师“性”上了她的男学生。《小孃孃》是小姑姑“性”上了自己的侄子。《辜家豆腐店的女儿》中,辜家女儿同时“性”上了王家父子俩,而她真正喜欢的却是王家的另一兄弟。在《受戒》中,众所周知,小姑娘偏偏爱上了一个小和尚。这些破格的性爱,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真正敢于蔑视戒律率性而为的,全是女性。这些人物都是极为安守本分的人,即使给生活压得奄奄一息也无所抱怨。但是在性爱上割不断那丝向往与遐想,一旦有机可乘,就无可遏止地表现出内心的追求与骚动。向更深层探索,可以发现,她们是以性反抗的方式,表达着对阴暗死寂的生活的质疑与抗议。

结语: 在这些小人物的一生中我们没有看到轰轰烈烈的奋斗,也没有看到悲壮的反抗和斗争,有的只是沉默、平凡和与世无争。这些小人物的遭遇,并没有给读者的心灵强烈的情感震动和深刻的思考,其悲惨的遭遇只是让人感到很悲哀和伤感。汪曾祺的小说中很多小人物并没有过着幸福美满,和谐融洽的田园生活,而是处在一个到处充满了欺压、鄙视的生存环境,活得很凄苦和悲凉。但小人物对生存的要求其实是很低的,但是他们往往却处于矛盾的最前沿,深受着生存环境加给他们的种种限制和催迫,甚至是凌辱。汪曾祺笔下的这些小人物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他们奋斗的目标就是生活,因此他们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就只是一种生命的本能。但当他们的生存道路受到黑暗势力阻碍时,他们并没有站起来与黑暗势力进行抗争,而是默默的忍受着黑暗势力给他们的压迫和阻碍,放弃他们的理想和愿望,这是让读者感到最可悲,最无奈的。

参考文献:

[1]汪曾祺.汪曾祺自选集·自序.昆明:漓江出版社,1987.[2]汪曾祺.汪曾祺自选集·自序.漓江出版社,1987.[3]施文青.从《陈小手》看微型小说的叙述负重.维普资讯.[4]郭红欣.论传统文化对汪曾祺小说的影响.洛阳大学学报,202_(3)

[5] 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6]朱栋霖 丁帆 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7]杨剑龙.恋乡的歌者——沈从文和汪曾祺小说之比较.小说评论,1996(2).[8]孟庆澍.仁爱与抒情——汪曾祺气质论,小说评论.1998(5).[9]徐海燕.汪曾祺小说中的自然人性观.湖南工业大学学报,202_(3).

第四篇:汪曾祺《受戒》全文

引导语:汪曾祺《受戒》通过江南水乡佛门弟子世俗化的故事,描写了普通人的人生欢乐,表现了人性的解放,表达了对淳朴的民间日常生活的肯定与赞美,也含蓄地表现出对清规戒律的否定与嘲讽。下文是小编整理的《受戒》全文,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

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XX——”,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哗——许!哗——许!”

……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势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南无阿弥陀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爇——”

“炉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渡师父”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帐桌,桌子上放的是帐簿和算盘。帐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帐,一本是租帐,一本是债帐。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帐。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为他要领唱,而且还要独唱。当中有一大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发擂”,手上没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某日、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帐时赌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这三本帐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福食”,这也得随时记记帐呀。除了帐簿之外,山师父的方丈的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对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呣——呣——”。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净,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干的人。有时一笔帐大师兄扒了半天算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犀牛望月”、“苏秦背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许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是很哀伤的佛事——如做冥寿时,就会提出放花焰口。所谓“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媳妇总是老老实实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却情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姐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心里有点跳跳的。

……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蜓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啄,铜蜻蜓的硬簧绷开,鸡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骂明子:“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蜓了!”小英子跑过来: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得儿子。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他不咳嗽,不腰疼,结结实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溜溜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腐,编蓑衣,织芦篚。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凤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一定呀!”——“一定!一定!”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上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咭咭呱呱地不停。大姐说:“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小人她偷偷地看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可又嫌娘出的样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上孟下孟”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帐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就可以乱孱!”——所谓“乱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画一朵石榴花!”

“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

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方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啧啧啧,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这几荐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通了。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XX——”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XX——”,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

“”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

“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谨防恶犬”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肐膝都高。迎门矗着两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着斗大两个大字:“放戒”,一块是:“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了不久。天井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大雄宝殿”,这才真是个“大殿”!一进去,凉嗖嗖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根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经书!妈吔!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发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

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拂。有个山东和尚骂人:“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呐!”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

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受戒于家乡——读汪曾祺散文有感

冬日杳杳,空旷与寒寂中,手持汪曾祺的散文集,借着一爿日光,在床头细细品读,在作者从容游弋的词句与无处不显的田园瓜果之乐里颇有忘怀现实之感,虽是淡荡萧条的景致,内心却因此充满苁蓉的暖意。

——仿若文字里带有一种温煦温宜的青草味,读后使人齿颊留芳。而循着着离离草香,不难发现,这一切婉转美好的意象,不过都来自于一处——家乡。汪曾祺先生受戒于家乡,又执意要将自己纯净的灵魂,熨帖于心中的那片沃土。

一、徜徉幼时家乡的美景

“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

这是汪曾祺先生在接受法国人安妮·居里安的提问“为什么您的作品里总是有水?即使没有水,也有水的感觉”时的回答。从先生寥寥数语中,足见家乡对他成人以及文风的影响。

而汪曾祺先生有关于水的作品中,大多来自童年的记忆——“我的家乡高邮在京杭大运河的下面。我小时候常常到运河堤上去玩。”“ ……远远地听见嘣嘣嘣嘣的响声,那是在修船、造船。这只船辛苦了很久,它累了,它正在休息。”“湖西我知道一个地名,菱塘桥,想必是个大镇子。听说湖西凉快,而且湖西有茭草,牛吃多了会消除劳乏,恢复健壮。我于是想象湖西是一片碧绿碧绿的茭草。”多么至真至纯的语言!在运河之畔长大的他,拥有多少令人艳羡的精神财富!从这娓娓道来的翩然景色中,也不难想象幼时的作者是多么徜徉于家乡的一山一水,花石草木。

更值得一提的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孩提时代的回忆,纵使再璀璨夺目,终究都会变成毛玻璃外的风景。虽是绚丽斑斓,却面目模糊。汪曾祺先生却不然,他笔下的船夫、渔人、高邮湖、小菜园、甚至是某一年的水灾、某天的一场大雨,都是那样脉络清晰,可观可感。显得不像回忆的风景,倒如同即时的素描。也许这也是先生家乡情结的体现——正是由于对家乡爱之深切,回忆才经久不衰,正是童年如此依赖并酣畅于家乡带来的欢乐,描写时才能如此一气呵成,真切动人。

二、提笔无忘家乡的独味

食物本平常。因丝缕无不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而不免沾些凡俗烟火之气。但能把食物写出韵味并赋予一番独到理论的,除汪曾祺先生外,不作第二人想。

地处江南的高邮,物产丰腴。自是有让大作家念念不忘的美食。《鵽》中记:“鵽肉极细,非常香。我一辈子没吃过比鵽更香的野味。”《枸杞》中记:“枸杞头可下油盐炒食,或用开水焯了,切碎,加香油、酱油、醋,凉拌了吃。那滋味,也只能说‘极清香’。”仅在这细致入微的菜式刻画中,便足见作者对家乡美食的倾爱了。

家乡食物并非都对其所好,却依旧触动了汪曾祺先生的心弦。《咸菜茨菰汤》一文中,先生如实写道:“我小时候对茨菰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那一年我吃了很多茨菰而且是不去茨菰嘴子的,真难吃。”可是仅仅行文几行之后,他又以深情的笔调,叙道:“因为久违,我对茨菰有了感情。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茨菰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菰汤。我想念家乡的雪。”字字分明可见那一片赤子神情。因而,家乡固然美食丰盛,但我想,汪先生怀念的也许不只是那甘味,更多的是对家乡本身,对与在家乡度过旖旎时光的缅怀。

受戒与家乡,是家乡的海棠妖娆木瓜飘香,让汪曾祺先生的味蕾能感受到他人所不及的美食千味与生活百态。在繁琐的人情世故中,是家乡的渔船溪水,让他戒骄戒躁,获得一种静定与达观。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汪曾祺先生的自如行文里,寻找一个乐观生活的自己,获得一种起于心授于行的启示呢?

第五篇:汪曾祺和沈从文

汪曾祺和沈从文:经过比较,我们发现这两位在现当代文学史上都被视为独异的作家,风格中有几点相同的特征:

1.他们的作品都是着力表现对贫困、愚昧、落后而近于麻木的生活的不满与思考,对封建主义旧道德旧传统的鞭鞑,对美好人性和理想的追求。从沈从文家境中衰与少年时的行伍生涯,和而汪曾祺文革前后这段经历,使他们一生都在追求一种人性的温暖。

2.他们的作品都是“主情”式的,文章不拘格式,受感情波动的支配。《边城》、《受戒》中两者都不拘泥于故事的首尾照应、高潮的设置安排、人物的来龙去脉,而是以感情去牵动读者。

3.字里行间蕴含着歌的节奏、诗的韵律、画的色彩。《受戒》《边城》里有很多诗意化的其乐融融的自然乡村美景的画面。

不同:从思想内容看,二人都着力表现对人的尊严的肯定与追求,但沈从文更多地对不平等的物质生活加以鞭笞,更多地要求人生存的基本权利。汪曾祺则是在生存温饱基础上求发展,是对人生存状态的文化反思。

2.所显现的感伤色彩和成分来看,沈从文更忧郁些、压抑些,追求的前景有时不够明确,呈现在作品中更多地表现为一种生命的顽强和民族品德的重造。而汪曾祺追求的理想的前景比较清晰,所呈现的力度是一种为理想斗争的顽强精神。:“《边城》是对过去纯真美好童年的迷恋,塑造了翠翠勇敢善良的女孩形象。

3.3.从表现手法来看,沈从文节奏迂缓,叙说中写实成份较多,而汪曾祺迂缓中夹杂着跳荡,有一些心理探索,还有哲理性议论。

    版权声明:此文自动收集于网络,若有来源错误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权益,您可通过邮箱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将及时进行处理。

    本文地址:https://www.feisuxs.com/wenku/jingpin/6/2699122.html

相关内容

热门阅读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