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真的因肾被割错而死吗

若从近代110年里找一个家喻户晓的“天才”出来，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必居首位无疑。他是闻名乡里的神童，12岁中秀才，17岁中举人。时任广东乡试主考官的李端棻凭试卷判断梁启超是位“饱学宿儒”，见面叹为天才，并将堂妹李蕙仙许配给他，第二年又亲自带他赴京赶考，可惜未中。（梁此时已对八股文产生厌倦）梁启超返乡途中路经上海，为西学所触动，又机缘巧合拜师康有为，尽弃旧学，方才演绎出戊戌变法等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任公凭借一支笔撬动世界，首创“时务体”，被时人赞为“笔锋常带情感”，有“排山倒海之势”。他一生笔耕不辍，总数高达1400万字。可惜，天妒英才，年仅56岁就与世长辞！

错割了健康的肾？

关于梁启超的死亡原因，坊间广泛流传着“割错肾”的说法。最早出自1997年费正清的夫人费慰梅所写《林徽因与梁思成》一书：“鉴于梁启超的知名度、协和医学院著名的外科教授刘博士被指定来做这肾切除手术。当时的情况不久以后由参加手术的两位实习医生秘密讲述出来。据他们说，在病人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值班护士就用碘在肚皮上标错了地方。刘博士就进行了手术（切除那健康的肾），而没有仔细核对一下挂在手术台旁边的X光片。这一悲惨的错误在手术之后立即就发现了，但是由于协和的名声攸关，被当‘最高机密’保守起来。”

四年后，梁思成的续弦夫人林洙在《梁思成》一书中讲述了同样的版本。自此，梁启超因尿血而被协和医院“割错肾”致死的说法迅速风靡。笔者也一度这样认为，但在读到三联书店原总编辑李昕先生《梁启超与协和医院的“百年公案”》一文后，方知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据李昕先生考证，梁启超因尿血而被割肾一事，在当时的确引发了大讨论，但并非医疗事故，而是关于中西医的优劣。梁启超本人也亲自撰文，为西医正名。亲历者的众多文章都证明，那只是一次误诊，而非医疗事故。

“割错肾”的说法，极有可能来自于两位实习生的误传。梁启超的弟弟梁启勋曾在1926年的《晨报》发表《病院笔记》一文，记录了手术中力舒东医生和刘瑞恒医生（主刀）开的一句玩笑：“据力舒东之言，则当腰肾割出时，环视诸人皆愕然。力与刘作一谐语曰：‘非把他人之肾割错乎？’刘曰：‘分明从右肋剖开，取出者当然是右肾，焉得有错？’乃相视而笑。”

这段记载恰恰证明，根本不存在混淆左右肾之事。最有可能者，就是参与手术的两位实习生，错把医生间的玩笑话作为事实加以传播了，而坊间传播，必定越传越离谱，越传版本越多。

2006年8月10日，协和医院专门举办了一次病案展览，其中就包括梁启超的病案，病案中还附有梁为避免人们误解协和而写的《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一文。至此，“割错肾”一说乃属无稽之谈！

用功过度、情绪波动才是凶手

梁启超用功不要命，那是出了名的。（真正用心做事的，好多都有这个特点，任公学生、史学天才张荫麟就是典型例子）想当年，他与蔡锷联手讨伐袁世凯时，遭到追杀，经过千般曲折，或反锁于船舱暗室，或昼伏夜行，化装改扮，秘密越过越南海防，历时半月，终于到达广西龙州。他在致陆荣廷电报中说：“此次应招来桂，实颇历艰辛，蛰伏运煤船底，不见天日者八昼夜。无护照而偷入越南境，避间谍耳目，一日数迁。旬日以来，几乎日不得食，夜不得息。”

途中这样危险艰苦，他还起草了《护国军政府宣言》、《上黎大总统电》等文件。当真是：侠客仗剑走天下，任公执笔为国家！结果，在帽溪山中得一场大病，病好后又两天两夜不合眼，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一本两万字的《国民浅训》新鲜出炉。才思敏捷，天下无双！

为学术、为国家，任公不辞辛苦，孜孜以求，而长期拼命工作，终于积劳成疾。而此后一连串的打击，以及不停止的创作，终于让他本已十分孱弱的身体不堪重负，最终再也无法执笔为文了。

1923年，梁启超心脏出了问题，一度登报谢客。病情刚好转，没想到第二年，夫人李蕙仙因癌症去世。他悲痛地说：“哎！哀乐之感，凡在有情，其谁能免，平日意能活泼兴会淋漓的我，这会也嗒然气尽了！”第一次打击！

人一旦没了精气神，病魔立马就会找上身。不久，梁启超就发现自己小便带血。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一年后，病情加重，梁启超才去一家德国医院检查，未能查出病因。他对女儿说：“我这回的病总是太大意了，若是早点医治，总不至如此麻烦。”

在丁文江的劝说下，他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医院派出最好的大夫，采用最先进的设备，最后确定右肾长了瘤子，必须立刻切除。没想到，手术后，仍旧便血，这是一次误诊无疑！随后，他请中医开药，慢慢调养，竟然很快见效。梁启超十分开心，在给女儿的信中说：“一大群大大小小孩子们，好叫你们欢喜，我的病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好得清清楚楚了！”

未曾想，同年8月底，任公四妹去世。他再次开始便血。第二次打击！9月，好友曾习经因癌症去世，梁启超亲眼看见好友所受之种种痛哭，又开始便血，直到心情平静下来。第三次打击！1927年3月31日，康有为在青岛去世。忆起当年种种，任公再次便血。第四次打击！同年6月，多年好友王国维投湖自杀，任公病情加重。他在信中说：“我一个月来旧病复发得颇厉害，约莫40余天没有停止，原因在学校批阅学生成绩大劳，王静安事变又未免太受刺激。”第五次打击！

即使这样，任公依然坚持授课和创作，文章共计30万字。10月，他再次住进协和医院。出院后，不再拼命，安心养病，大有好转。可是，12月下旬，他的学生兼知己范源濂病逝。第六次打击！

1928年，梁启超再次住进协和医院。出院后辞去清华所有工作，回天津静养。可是，视文章为生命的任公，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又着手编纂《辛弃疾年谱》。当写到辛弃疾61岁时，任公摘录了四句：“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为公死，凛凛犹生。”当他写完最后一个“生”字后，再也抬不起笔来了！1928年11月27日，梁启超被送往协和医院抢救，但收效甚微。次年1月19日下午2点15分，一代“天才”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