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小舟横截春江》鉴赏:
苏轼这首词中写了一场梦,而梦的对象是早先曾在黄州任知州的闾丘孝终。这首词虽然是写梦,但一开篇却像是正在展开的令人兴致飞扬的现实生活。
上片写梦境而出以真切之笔,表现出历历在目、真实不虚之情景。“横截春江”,就是序中所说的“扁舟渡江”。长江波深浪阔,渡江的工具不过是古代的木帆船,而句中所用的是表示极快的“横截”二字,可见词人那种飘飘欲仙的豪迈之气。“卧看”二字,表现出闲逸的意态。又因在舟中“卧看”高处,岸上的“翠壁红楼”必然更有矗天之势。春江水是横向展开的,“翠壁红楼”是纵向的。一纵一横,飞动而开展的图景如在眼前。
从“云间笑语”到“绕云萦水“六句,写闾丘孝终在栖霞楼宴会宾客,席上笑语,飞出云间;美人半醉,伴随弦乐唱着艳歌,歌声响遏行云,萦回于江面。这里从听觉感受,写出乐宴的繁华。而由于作者是在舟中,并非身临高会,所以生出遐想和怅望:“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前两句由对宴会的描写,转入对闾丘孝终的评说,着重点其“风流”;后二句回首往事,从怅望里写出茫茫烟波和渺渺情怀。虽是那种特定环境中的情与景,但扑朔迷离,已为向下片过渡做了准备。
下片抒发友情而多用想象之辞。开头把上片那些真切得有如实际生活的描写,一笔宕开。“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仅仅十三个字,就写出了由梦到醒的过程,乃至心情与境界的变化。“惘然不见”点心境,与下句“空江、月明千里”实际上是点与染的关系。醒后周围景色空旷,与梦中繁华对照,更加重了惘然失落之感。不过,正因为茫然失落,而又面对江月千里的浩淼景象,更容易引起浮想联翩。以下至篇末,即由此产生三重想想。“五湖闻道”三句是想象中闾丘孝终的现实境况:他过着退休生活,像范蠡一样,携同西子(美人),游览五湖。“扔携西子”应上面“风流未减”“佳人半醉”等描写,见出闾丘孝终的生活情调一如既往。“云梦南州”三句追思闾丘孝终。
作者曾在这梦之南、武昌之东的黄州一带游览,其情其景,仍然留在闾丘孝终与作者的记忆里。“料多情梦里”三句进一步推想重拾情谊的老友,会在梦中前来相见,刚才那真切的情景,差不多就是吧。
这三层,由设想对方处境,一直到设想“梦来见我”,回应了上片,首尾相合,构成一个艺术整体。而在行文上,由“江月”到“五湖”,到武昌东岸,再由昔游引出今梦。种种意念活动互相发生,完全如行云流水之自然。
作者写一场美好的梦。所梦的故人风流自在,重视情谊。彼此间既有美好的昔游,又有似真似幻的“梦来见我”的精神交会,给人的直感是浪漫的,令人神往的。因而有人认为这首词带有仙气。这从作者精神活动的广阔自由,从笔致的空灵浩淼看,并非没有根据。但如果因此认为词中所梦所想,都是也在一种神仙般的快乐心境上产生的,恐怕也不符合实际。苏轼谪居黄州,是他受打击非常沉重的时期,在实际生活中孤独寂寞,与亲朋隔绝离散,甚至音信不通。
而另一方面,苏轼性格中又有豁达的、善于在逆境中自我派遣的特点。因之像词中所写的梦境和梦醒后的怀想,实质上是在孤独寂寞中,对自由、友情、生活中美好事物的一种向往。作者实际处境的孤独寂寞,虽然被他所写的色彩缤纷的梦境、昔游等所笼罩,但又并非掩盖无遗。
上下片衔接处的“空回首,烟波里”与“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感情之怅惘,身世之孤孑还是很清楚的。结尾处不说自己梦故人,而想象故人梦来见自己。正像一切事物在超负荷中需要有超剂量的补偿一样,是由异常寂寞的心境上产生出来的浪漫幻想。这使得此词在风流潇洒中又有沉郁之致。这种沉郁,正式诗人实际处境、心情的一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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