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堪称世界戏剧的两座高峰,在十六世纪晚期和十七世纪初同时出现在东半球的中国和西半球的英国。这实在是世界戏剧史上的一大奇迹。
半个多世纪以来,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这两位戏剧大师进行了比较研究。他们的戏剧作品如同“一座蕴藏着开采不尽的黄金和钻石的宝藏”,值得不断的挖掘和探索。
汤显祖(1550-1616)生活在明朝晚期,身历嘉靖、隆庆和万历三朝;莎士比亚(1564-1616)历经伊丽莎白时期和詹姆斯一世时期。他们所处的时代在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方面都经历着巨大的变革,人文主义的崛起对传统势力形成了挑战。
在晚明时期的中国,王阳明的“心学”主张,把人们的思想从程朱理学中解放出来,引发了追求自由的个人主义和博爱主义思潮。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在欧洲文艺复兴的洗礼下,重新审视和评价中世纪的传统,逐渐确立了以人为中心的价值观念。
汤显祖和莎士比亚作为伟大的梦者,在各自的国度试图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走过迥然不同的人生之路,却都成了不朽的戏剧家。
在同时代人的心目中,汤显祖首先是一个政治家,试图在政治舞台上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他刚正不阿,与日益腐败的社会格格不入,最后退出官场,回到家乡江西临川,专心从事诗文戏剧创作。
而莎士比亚主要是一位戏剧家,在伦敦的戏剧舞台上实现自己的艺术之梦。与汤显祖的政治活动相比,莎士比亚几乎与政治无涉。
汤显祖满怀“治国平天下”的踌躇之志,梦碎之后在诗文和戏曲中宣泄愤懑;相比之下,莎士比亚英国的舞台上却左右逢源,名利双收。尽管境遇不同,两位天才仍有不少共同之处。
首先,他们的戏剧作品都穿越时空,为一代又一代的人所欣赏。同时代的评论家已感受到了他们作品的不朽魅力。
吕天成在《曲品》中称汤显祖“懒作一代之词匠,竟成千秋之诗豪”。本·琼森认为莎士比亚“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所有的时代”。四个世纪以来,他们的戏剧作品一直被人们阅读、上演和评论,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两位大师都能冲破当时的艺术教条,不落窠臼,走自己的路。
汤显祖和沈璟在格律方面有不同的见解。沈璟是以研究声律闻名的理论权威,认为戏曲创作应“宁协律而不工”只要唱起来顺口,可以不管词藻是否优美、词句是否通顺。而汤显祖则以“曲意”为重,让创作的激情冲破格律的束缚,“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
莎士比亚与本·琼森持有截然不同的艺术主张,与汤沈之争相映成趣。琼森认为戏剧创作应该严格遵守“三一律”,而莎士比亚作为“自然的诗人”,常常冲破“三一律”的限制。
可以说,汤显祖和莎士比亚之所以成为不朽的戏剧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摈弃了当时的艺术教条,尽情地表现了时代精神。
其次,两位戏剧大师都在早期作品中表现了乐观主义精神,而在后期作品里展现了悲观失望的世界观。其原因在于,他们所处的社会曾呈现一派繁荣景象,尔后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汤显祖在创作前两部戏剧作品期间,尽管对社会现状不满,但仍梦想着有一天能得到朝廷重用,大展宏图,对未来满怀希望;而后两部戏剧作品是在他对朝廷绝望、辞官回乡以后创作的,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情绪。
对于莎士比亚来说,他初入伦敦剧坛之时,英国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民族自信空前高涨。他在这段时期创作的历史剧和喜剧大多洋溢着乐观奔放的热情;后期以悲剧、浪漫剧为主,重在揭示人类的贪欲,流露着悲哀和无奈的心境。
两位大师的作品先是讴歌人文主义、个人主义对传统的反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变化,转而表现不受节制的欲望所带来的严重后果。除了社会原因之外,他们个人的悲剧一丧子之痛无疑也是他们由乐观转向悲观的重要原因。
再次,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相同点:在各自的作品中运用了梦境。汤显祖的四部戏剧作品都包含梦境,被称为“四梦”;莎士比亚在其约四十部戏剧作品中有近一半与梦有关。两位大师通过表现梦幻,使自己的戏剧作品更加哀婉动人、荡气回肠、发人深思。
汤显祖云:“因情生梦”。情是梦的基础,梦是情的表现。情的内涵相当复杂,其最核心的内涵是男女之间的性爱之情。广义的情可分为“善情”与“恶情”。在本文中,“善情”主要指青年男女的爱情;“恶情”指淫欲以及对权力和财富的贪欲,淫欲具体表现为纵欲、乱伦、兽奸(人兽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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