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七十回写到“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里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却仰在炕上,穿着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
在历经冷遁了柳湘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气病了柳五儿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曹雪芹特意给出了这么一个明媚动人的画面,实在是给人一种温暖而短暂的抚慰,怪不得每个姑娘都向往那个明媚自由的怡红院,它果然生动的婀娜多姿,连我都不觉神往起来。
而这样的一幅色彩也暗合了怡红院里最标致的两处景致,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堪应了怡红快绿这四个字。
宝玉偏爱红色,他居住的怡红院有绿的芭蕉红的海棠,人称怡红公子,宝玉又有着绛洞花主的雅号,守护着众女儿们。当日曹雪芹写石头记在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都与红字脱不了干系。
具体到他的服饰上也是以红色为主,宝黛初见那回他身上穿的正是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这一大段描写也凸显了宝玉的青春活泼及富贵逼人。
宝玉自小就有那爱红的毛病,爱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他自己也爱淘澄那胭脂膏子,平儿理妆那回,他研制的紫茉莉花粉和胭脂膏子为平儿增色不少。
而黛玉住在竹影幽深处的潇湘馆内,窗子上糊的是那件传世织品软烟罗,软烟罗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只因那件银红色的霞影纱映上潇湘馆那几竿翠竹方显得翠润氤氲,所以老祖宗便用它来给自己心爱的外孙女来糊窗纱,老祖宗无时不刻不在向后辈子孙们言传身教这些美学精髓。
薛宝钗住在雪洞般的蘅芜内,一色玩器全无,身上穿着也是一色的半新不旧,然一个细节却暴露了她的内心,宝玉要看她的金锁,她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外面是半新不旧,内里却是大红的袄子,看似清简无为其实内心却是有所欲求的,就如同她体内的热毒,时时发作,必须用冷香丸方可抑制。
同样热爱红色的还有一个王熙凤,红楼梦里最浓墨重彩描写人物服饰的除了宝玉,另一个就是王熙凤了,“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这一大段繁复而热烈的色彩彰显出凤姐之辣,凤姐之艳,与宝玉的红色不同,王熙凤身上的红色是权利的象征,对金钱的追逐,对世俗的狂热。
写尤三姐也用了极强烈的色彩搭配,“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
然而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人,却是个刚烈的女儿。难怪柳湘莲悔之不迭错失了一位佳人,遂将那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追随那跏腿道士而去。
还有红楼梦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里,“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这个场景也堪称红楼梦里最美丽的一个画面。
可以说红楼梦里关于色彩的搭配无处不在,那只缠丝白玛瑙碟子要配上鲜荔枝才好看,宝玉用它来探视探春,三姑娘见了,连说好看,叫连碟子一起放着,这样一个画面俨然就是美术教学中的一个静物写生。
还有那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乃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宝玉初会蒋玉菡时由蒋玉菡赠给宝玉,宝玉又转赠袭人,由一条汗巾子日后牵连出袭人跟蒋玉菡的一段姻缘。红楼梦第三十五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那段,堪称是教科书式的色彩搭配学,
单论这回的回目就充满着色彩上的完美与和谐,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玉钏必是白的才玲珑剔透,金莺必是黄的才娇俏可人,接下来的这一段色彩论就更妙了:
“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道:“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
可以说曹雪芹对于色彩的搭配,色彩的运用,色彩的敏感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不但是文字上的天才,对于美学也有高深的造诣,红楼梦也无愧于一部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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