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事是要讲配的,可是世上事相配的少,不相配的多。古人总结出十大不相配:清泉濯足、背山起楼、松间喝道、月下把火、苔上铺席、花下晒裤、牛嚼牡丹、石笋系马、对花啜茶、焚琴煮鹤。
曹雪芹是美学大师,《红楼梦》里更是处处要讲“配”。当然不相配的事也有:恶俗的赵姨娘居然嫁给诗书风流的贾政作妾,敏探春居然有赵姨娘这么个母亲,美香菱被天杀的呆霸王收进房里,大观园里闯进了蹦蹦达达的母蝗虫,浑虫家的土炕上爬着丫鬟俏晴雯。
不过,不相配的占一成,相配的占九成。繁花嫩柳的大观园里住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琉璃世界里白雪中盛开着红梅,年高德劭的贾母身边围一群花枝招展的孙儿娣女,公子小姐的身边都有符合自己身份的仆从下人———宝玉这个百心不操的呆公子身边一定要有个百事操心的贤袭人,迎春这个软木头的身边一定要有个护驾的泼司棋,探春这个精明强干的女强人身边还能少得了快人快语的侍书?宝钗这个精明澹定的贵族小姐身边一定要有个娇憨婉转的小丫头黄莺儿,黛玉这个寒苦孤独的姑娘呢?她的身边一定要有一个豪爽仗义的紫鹃。
黛玉又病,又弱,又娇,心像夏天帘子上的竹桁条,又多又细,居然叫紫鹃伏侍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主奴关系达到最大程度的和谐。紫鹃真可算得黛玉身边第一人。
紫鹃和别的当家大丫头一样,端茶递水,打伞盖被,没事收拾收拾屋子,手脚勤快,一刻不停。心思也活动着,一刻不停。黛玉出了门儿,天上一下雪珠,“赶紧的,雪雁,送小手炉去。”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项特别任务:熬药。花花草草浇水就成,黛玉这株绛珠草天天要浇药汁子。医生开出方子,照着方子抓了药,用小戥子称量好,一分一厘不能马虎,然后倒进砂锅里,守着小火炉,咕嘟咕嘟慢慢熬。该大火的时候大火,该小火的时候小火,临到快熬好的时候,一步都不能离了这个药吊子,要不然熬过头,那就成了要命的毒药了。
就这样,左手一副戥子,右手一把扇子,从春熬到夏,从秋熬到冬,熬啊熬,把性子熬得沉下去,静下去,像水里的白石,天边的明月。袭人老实,可是大观园里也到处少不了她的身影,没事儿这儿走走那儿串串,搞搞睦邻外交。晴雯更不用说,骂婆子打丫头是她的长项。司棋乒乒乓乓砸厨房。莺儿还编过花篮子呢,就紫鹃安安静静,跟透明人似的。
光熬出来还不行,一碗苦汤子,谁也不爱喝。怎么办?端走倒掉?那还要你干什么!她又没有亲爷热娘,全凭你照顾她哩,不喝,硬哄着也得叫她喝下去。所以紫鹃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就巧舌如簧,估计这身本事全是劝黛玉喝药劝出来的。
当然,光凭这个,如果要在大观园的丫头们里头评先进,估计她的票数不会太多。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她的份内事,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美德。要是她连姑娘的饮食起居都照顾不周到,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饿不饿,冷不冷,都一概不闻不问,吃什么喝什么也爱搭不理,天天哼着小调胡走乱串,开除她都够份儿了,还当先进呢!
整本书里只有一回写到紫鹃的穿戴,她在回廊上做针线活儿,穿着“弹墨绫薄绵袄,青缎夹背心。”她这么穿法,好看,素净。
符合她淡雅的气质和纯洁善良的心灵;苍苔、翠竹,案上竹砚,架上诗书,都清幽幽的,再加上她这身黑白画一样的衣裳,她是潇湘馆里的一株墨竹。
一株墨竹相伴,绛珠草泪尽而去,只剩墨竹独自风摇曳,一片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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