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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仲夏纪》侈乐赏析

《吕氏春秋·仲夏纪》侈乐赏析



【原文】

人莫不以其生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人莫不以其知知,而不知其所以知。知其所以知之谓知道,不知其所以之知谓弃宝。弃宝者必离其咎②。世之人主,多以珠玉戈剑为宝,愈多而民愈怨。国人愈危,身愈危累,则失宝之情矣。乱世之乐与此同。为木革之声则若雷,为金石之声则若霆,为丝竹歌舞之声则若噪。

以此骇心气、动耳目、摇荡生③则可矣,以此为乐则不乐。故乐愈侈,而民愈郁,国愈乱,主愈卑,则亦失乐之情矣。凡古圣王之所为贵乐者,为其乐也。夏桀、殷纣作为侈乐,大鼓、钟、磬、管、箫之音,以钜为美,以众为观,俶诡殊瑰④,耳所未尝闻,目所未尝见,务以相过,不用度量。

宋之衰也,作为千钟⑤。齐之衰也,作为大吕⑥。楚之衰也,作为巫音⑦。侈则侈矣,自有道者观之,则失乐之情。失乐之情,其乐不乐。乐不乐者,其民必怨,其生必伤。其生之与乐也,若冰之于炎日,反以自兵。此生乎不知乐之情,而以侈为务故也。乐之有情,譬之若肌肤形体之有情性也,有情性则必有性养⑧矣。

寒、温、劳、逸、饥、饱,此六者非适也。凡养也者,瞻非适而以之适者也⑨。能以久处其适,则生长矣。生也者,其身固静,或而后知,或使之也。遂而不返,制乎嗜欲,制乎嗜欲无穷则必失其天矣。且夫嗜欲无穷,则必有贪、鄙、悖、乱之心,淫佚、奸诈之事矣。故强者劫弱,众者暴寡,勇者凌怯,壮者傲幼,从此生矣。

【注释】

①侈乐:指乐器种类多、形体大、形状奇、演奏的曲调怪诞、音量响、纷乱嘈杂的音乐。②离:通“罹”,遭遇。咎:即殃,祸害。③生:性,性情。④俶(chù)诡:奇异。殊瑰:特别瑰丽。⑤千钟:悬钟千枚。千,举其成数,言其多。千钟,有类古代的编钟。⑥大吕:齐钟名,为巨大之钟。⑦巫音:源于巫师主祭而具有浓厚民族风格的奇异音乐。⑧性养:养其性,即培养、保护性情。⑨瞻:通“詹”,省察。适:适中。以:使。

【译文】

人无不靠自己的生命生存并生生不息,但却不知道所赖以生存的是什么;人无不依赖自己的知觉感知外物,而不知自己赖以感知的是什么。知道自己所以能感知外物的原因,就叫“懂得了道”;不知道自己所以能感知的原因,那叫做“遗弃宝物”。丢弃宝物的人必然遭到灾祸。

世上的君主,大多把珍珠、美玉、长戈、利剑当做宝贝,这些东西越多,老百姓就越怨恨,国家就越危险,君主自身也就越感到烦劳,那就失掉了宝贝的实际意义了。乱世的音乐与这种情况相同。演奏木革、金石制的乐器,其声音就像雷霆震怒,演奏丝竹乐器之类的歌舞乐,其音乐就像大嚷大叫。如果用这种声音来惊心动魄、震耳发聋、摇荡人的性灵是可以的,拿这些东西作为音乐,就不能使人快乐了。

所以音乐越是奢侈,老百姓就越抑郁不乐,国家就越乱,国君的地位就越卑微,这样,也就失去音乐的实际意义了。古代圣人之所以重视音乐,是因为它能使人快乐。夏桀、殷纣王制作奢侈yín靡的音乐,增大鼓、钟、磬、管、箫等乐器的声响,把声音巨大当做美好,把乐器众多视为壮观;他们的音乐追求奇异和过分瑰丽,是人们的耳朵不曾听到过的,眼睛不曾看到过的;他们的音乐专意追求过分,不遵法度。

宋国衰弱的时候,制作千钟乐舞;齐国衰弱的时候,制作齐钟大吕;楚国衰弱的时候,制作奇异的巫音。这些音乐,论奢侈则够奢侈的了,但从有道者的观点看来,就失去音乐的实际意义了。失掉音乐的实际意义,这种音乐就不能使人快乐。音乐不能使人快乐,他们的人民必定埋怨,他们的生命必定受到伤害。

他们的生命与这种音乐的关系,就像冰雪与烈日的关系一样,反倒要自为灾害。这种现象的产生是不懂得音乐的实际意义,却专力以奢侈yín靡为务的缘故。音乐具有性情,就像人的肌肤形体具有性情一样。有性情就必然要有养护的方法。严寒、温热、劳累、安逸、饥饿、饱胀,这六种状态都不是适中的。大凡保养,就要明察那些不适于天性的东西而使之适于天性。

能让他长期处在适中的环境中,就可以使生命长寿了。生命这个东西,它自身本来是静谧的,或者说是感受到外物而后才有知识,或者说是外物使它有了知识。如果随心所欲而流连忘返,就会被嗜欲所牵制;受到嗜欲牵制而又无休无止,就必定丧失天性。

况且人的嗜欲是无穷无尽的,这就必定产生贪婪、卑鄙、狂悖、作乱的心理,产生淫邪、奸诈的事情。所以,强大者劫掠弱小者,人多势众者施暴于势单力寡者,勇猛者凌辱胆小者,强壮者傲视弱小者,这些现象都是被嗜欲牵制所产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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