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当今之世,浊甚矣,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天子既绝,贤者废伏②,世主恣行,与民相离,黔首无所告诉。世有贤主秀士,宜察此论也,则其兵为义矣。天下之民,且死者也而生,且辱者也而荣,且苦者也而逸。世主恣行,则中人将逃其君、去其亲,又况于不肖者乎?故义兵至,则世主不能有其民矣,人亲不能禁其子矣。
凡为天下之民长③也,虑莫如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今之世,学者④多非乎攻伐。非攻伐而取救守,取救守则乡之所谓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之术不行矣。天下之长民⑤,其利害在察此论也。攻伐之与救守一实⑥也,而取舍人异,以辩说去之,终无所定论。
固不知,悖也;知而欺心,诬也。诬悖之士,虽辩无用矣。是非其所取而取其所非也,是利之而反害之也,安之而反危之也。为天下之长患,致黔首之大害者,若⑦说为深。夫以利天下之民为心者,不可以不熟察此论也。夫攻伐之事,未有不攻无道而罚不义也。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黔首利莫厚焉。
禁之者,是息有道而伐有义也,是穷汤、武之事而遂⑧桀纣之过也。凡人之所以恶为无道不义者,为其罚也;所以蕲⑨有道行有义者,为其赏也。今无道不义存,存者赏之也;而有道行义穷,穷者罚之也。赏不善而罚善,欲民之治也,不亦难乎?故乱天下害黔首者,若论为大。
【注释】
①振乱:救世之乱。本篇主旨在论说仁义的军队诛伐无道是救世乱的举动。主张攻伐者是圣主、义兵。这是兵家的论说。②天子既绝:天子指周天子,当时秦未统一六国,周天子名存实亡。废:指弃而不用。伏:指隐居不出。③民长:国君。④学者:墨家学派。主张“非攻”、“救守”(防御)。⑤长民:为人民做君主。长:掌。⑥一实:实质一样。⑦若:此。⑧遂:顺。助长之意。⑨蕲(qí):通“祈”,求。
【译文】
当今世界十分混乱,百姓的困苦不可以再增加了。周天子名存实亡,贤能的人都隐居起来,不被重用,各国国君恣意任行,与百姓相隔离,百姓没有地方诉苦。世界上有贤能的君主和杰出的人士,应该观察到这种情况,那么他们举兵就是大义的做法。因举兵抗争,那么天下的百姓,将死去的人也会复活,将受辱的人也会荣耀,将受苦的人也会安逸了。
当今君主恣意任行,那么一般的人将逃离这样的君主,离开他的亲人,又何况庸俗的人呢?所以义兵到来,那当今的昏君就不能再拥有他的百姓,作为父亲的再也不能囚禁儿子了。凡是当国君的人,考虑问题没有比增长有道而消除无道、奖赏有义而惩罚不义更重要的了。当今世上墨家多反对攻伐战争,反对战争而赞成防守。赞成防守,就是不能通向助长有道而消除无道、奖赏有义而惩罚无义的道路。
天下的君主,是获利还是受害就要看这个道理。战争和防守实质是一样的,只是选择它的人不同。用辩论的方法去判断它,始终是没有结果的。自己根本不清楚的,是糊涂;明明知道但欺骗自己的,是违背自己的心意。糊涂虫和骗子虽然巧辩但没有用。反对他所选择的而选择他所反对的,结果是想对人们有利却反而对人们有害,是想使人们安逸却使他们危殆。
造成天下的大灾害,使百姓受害严重的,以这种论说为最。所以要想对天下的百姓有利的人,不能不仔细考究这种论说。战争这种事,没有不对无道发起进攻和不惩罚不义之事的。攻打无道并惩罚不义,那么自己的好处没有比这更大,百姓的利处没有比这更多的了。禁止这样的做法,是消除有道并攻打有义之师,这是结束汤王、武王事业的做法,而助长了桀纣的过错。
凡是人们讨厌无道、不义,是因为怕受罚;祈求有道、有义的原因是想受到奖赏。如今无道、不义的人还存在,他们的安然存在不啻是一种奖赏,而有道、行义的人反而走上穷途末路,无路可走实在是一种惩罚啊。奖赏坏人,惩罚好人,却想把人民管理好,不是很难吗?所以使天下混乱,使百姓受害,这种反对攻伐的论说的害处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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