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又副册里,也有很多女孩在哭泣。她们是丫鬟奴婢,但身上闪着女性之光,或者说是人性之光。晴雯是又副册的女孩中的第一个,也是又副册中最独特的一个。为什么小编会说她独特呢?我们先看看她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注意,曹公对她的形容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所谓"下贱",无非是指她出身的卑微,生来就是奴才的命运;而那句"心比天高",却值得我们好好品味。
身为奴婢,心却没有奴性,她高傲的点,从来和别的丫鬟不一样。对于其他丫鬟来讲,要么接受奴婢这个设定,要想被尊重,要想升,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最后成功了,就是奴婢中的领头;要么凭借自己的年轻和美貌,或者太太夫人的赏识,挣个姨娘当当,如果生了儿子,那么更加来日可期。
举个最可以说明问题的例子吧,贾府最被看好的想法独到思想锐利的三姑娘探春说到奴才是这样讲的: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
她再聪慧开明有才能,还是把奴仆与宠物作比了。所有人都认为,事实也确实如此,身为奴仆,唯有先认准奴仆的本质,才可以谈个人的发展,未来的道路。
晴雯的高傲,在于她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她所作所为都不基于丫鬟的身份,而只由于她是一个"人"。你看她是多么潇洒自由,快意恩仇啊,看不惯丫头子们和宝玉胡闹,就会不在意影响地直说;气恼屋里的人偷东西,不管这些人背后有什么关系背景就要赶人家走;欣赏宝琴,也不考虑宝钗黛玉等人的感受就不惜溢美之辞地夸赞她;心情不好,就敢和主子宝玉闹脾气撕扇子;一旦临危受命,她也有拖着病体通宵缝补雀金裘的冲劲……
她是个多么厉害,多么骄傲的姑娘呀。奴婢的"本分"就像耳旁风吹过她的耳畔,听完之后继续我行我素,任由宝玉娇惯着做梦。怡红院里的姑娘们和宝玉不清不楚的不少。袭人是宝玉的性启蒙,这个是可以确定的,文中还有暗写的碧痕等人和宝玉洗澡,连洗两三个时辰,时间之久,实在让人不能不好奇里面到底在做什么。晴雯对袭人的"准姨娘"身份是略带嘲讽的,对伺候宝玉洗澡是不屑的,甚至袭人不在时,她也拒绝睡在里屋,她和宝玉看似亲密,却淡淡地保持了干净纯洁的距离。
怡红院对于其他丫鬟来说是职场,对晴雯来说却更像是家。所以她“眼里不揉沙子”,在搜检大观园的时候披头散发冲进来砸场子,在其他小丫鬟偷盗的时候暴怒––那不是在捍卫自己怡红院副小姐的权威,而是在护自己的巢。
她的觉悟与感情,才是最吸引宝玉之处。宝玉会叫晴雯帮忙给黛玉送旧手帕,而不会委托袭人;宝玉哄晴雯是要随她的性,哄袭人却要随这个社会的性;宝玉对晴雯的喜爱仅仅建立在同处一屋的亲密,对女孩的关爱,而对袭人的喜爱就太过复杂了。晴雯的"心比天高",使宝玉对晴雯永远是尊重的,尊重她的个性与差异,甚至还要改变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去体察晴雯的情绪。
王夫人骂晴雯“勾引”宝玉,也是因为她察觉到了宝玉对晴雯存在精神上的互动,这种精神上的互动,占据了宝玉的心思,让宝玉对她“动脑”了;而晴雯呢,爱漂亮爱打扮,总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精神自由层面的表现。一个工具,一个宠物,年年岁岁下来竟然以为自己是人,还想追求自我,这不是成精了吗?所以王夫人憎恨晴雯。
晴雯临死前赠宝玉指甲,哭着说自己不想“枉担虚名”——她也以为是自己的美貌触犯了王夫人。实则不是的,只是她的精神世界太过干净和自由,那个时代的不公和罪恶是无力承载的,她如此跨时代的思想,终有一日,要毁了仕途经济下的宝玉。
在晴雯被撵出大观圆之后,宝玉偷偷去看她时,她铰下指甲交于宝玉,并和他换了贴身内衣,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但了虚名,越性如此。这些说明了晴雯做事光明磊落的性格特点。她的性格至死不变,绝不低头,永不甘心——正所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初读《红楼梦》时是不喜欢晴雯的,她不礼貌,不宽容,也不懂事。可越读越感觉她可贵,她的三观太正,说话太耿直,得罪一票人,以至于死的时候都搞不清究竟是死在了谁手上,树大招风,单纯到傻。
一个漂亮的女孩,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套路,无所顾忌地想要冲破设置了那么久的牢笼,精神上高过别人,行动上还要更随性自在,自然就有那句"寿夭多因毁谤生",她的至净,与全世界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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